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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小说《雪国》——转瞬即逝的美】

[font=宋体][size=4]   我想我并没有能力评价《雪国》这部名著，但因为最近非常喜欢它，所以斗胆在此分享我个人的一些看法。[/size][/font][size=4][font=宋体]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了下来。”[/font][font=宋体]  《雪国》以如此简单的三句话作为开头，其起到的效果却臻于完美。第一句没有任何主语的话，将故事发生的舞台、情节的走向与全文的气氛表现得淋漓尽致。是啊，穿过昏暗的隧道，引入眼帘的便是雪之乡，这里白茫茫一片，纯洁得不留痕迹，其意境类似我国的“桃花源”。整篇小说所透露出的空灵感，在很大程度上从小说的第一句话就已经开始了。[/font][/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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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宋体][size=4]  “夜空下一片白茫茫”，其原文是“夜の底が白くなった”，意思是“夜晚的底部变白了”。这句话很难理解，但它用一种看似反直觉的描写，说明了夜空的空间感——整个天空就像一个容器，而茫茫白雪便是充填着它底部的颜色。“くなった”意思是“变成...了”，强调变化的动作。一位老师跟我讲过，这正是川端康成观察敏锐的地方——在缺少光照的情况下，夜晚的雪地是黑暗的，而只要有一束光出现，整片雪地都会被映照成浓烈的白色。川端康成这句话的描写，其实完美地反映了火车在驶出隧道后，其车灯照亮雪地的样子。这个过程是动态的而鲜明的。[/size][/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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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了下来”，简单地交代后，便是描写叶子询问站长有关自己弟弟的事宜。随后便是写男主角岛村在车窗的反射中窥见了叶子那朦胧而魅力的面容。[/font][font=宋体]  全文出现最多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叶子，一个是驹子，最令人捉摸不透的便是叶子。当看到男主人公岛村在火车上静静欣赏着叶子的美时，我本以为她会是主角，谁知后文对叶子的描写随即变得飘忽不定；直到岛村与他的情人驹子熟络时，询问了叶子的情况，才知道她是一个苦命的人——她所爱之人，也是驹子的未婚夫行男命不久矣。在此之前，岛村与她有过几次偶然的会面，她那朦胧而神秘的气质深深吸引了岛村；后来叶子几次请求岛村带她前往东京，但都遭到拒绝。当岛村第三次与情人驹子幽会时，发生了一场火灾，而叶子突然从着火的建筑上坠亡，就像一滴跌落在地上破碎的水珠——小说至此便已结束。一个爱而不得的女人，她所遭遇的一切皆是无常，就连她的死去也是无情的偶然，偶然得就像滴在地上的水滴一般；《雪国》以她开始，以她结尾，其情节充满深意。我想，恐怕没有多少人能接受赤裸裸的“命运无常”，我们总愿意去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某种既定的秩序，某种规律，以使我们得以掌控自己的命运；当然，我们都知道它并不可能存在。叶子在面对无常之时，想要努力改变，也想过要逃避，但她终究得不到命运的垂青，在命运的激流中找不到方向，最后在意外中离开这个世界。小说对她着墨不多，但她每次出现时，总是伴随着不可捉摸的灵性与一种流动的、不可抓住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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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宋体][size=4]  驹子则是叶子的另一面。驹子是全文出现次数最多、描写最为丰富的角色。与叶子的气质不同，驹子的气质是浓烈而鲜艳的。她对一切都充满了热情，比如三弦琴，比如阅读，再比如，岛村。当岛村察觉到驹子对他的浓烈爱意时，他立刻知晓这段爱意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他已有妻儿。驹子只是接受了这一切。我记得，小说中不止一次地描述岛村对驹子的批判：徒劳，都是徒劳。驹子读过的每一本小说，都写了长长的书评，以至于书评堆成了小山；驹子认真地练习三弦琴，其高超的技艺甚至让玩世不恭的岛村都为之震撼。可是，用力、认真地活着的驹子，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哪怕她将自己的全部奉献给了岛村，都换不回后者的一次回首。当她的未婚夫行男即将病死时，为了给岛村送行，她甚至连行男的最后一面都顾不上去看。热烈到摒弃世俗伦理观念的爱，最终换回了什么呢？当叶子出人意料地坠亡在她面前时，驹子疯了；在一瞬间，失去雪国一切所恋之时，岛村只感到晕眩，漫天的银河向他倾泻下来——一切美好在永恒的无常面前都宛若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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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宋体][size=4]  岛村，作为小说中的男主角，以及整本小说的视角切入点，其实并没有被川端康成过多描写。这个人看似很无聊，作为繁华大都市的人，早已对一切都感到无聊；越是繁华，心中越是麻木，但又要抛妻弃子到发展落后的雪国来寻找情感上的慰藉。他自以为看透一切，动辄指出叶子、驹子的“徒劳”，看似理性，但实则早已陷入一种表面虚无的心态。[/size][/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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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你意识到人终究会死，而死后并无彼岸世界等着你时，那么你面临的第一个问题便是：我们为什么要活着？既然死后什么都没有，活着本身就成了终极目标——那么活着也就随之失去了意义。意义的另一个名字叫做目的。譬如赚钱的目的是为了享受，为了保险，为了......这些若干的“为了”，构成了赚钱的意义。如果钱只是一个数字，那么赚钱有何意义？看着这个数字越来越大？那么，赚钱的目的就变成了增大这个钱的总数。总之，赚钱成为目的本身时，那么它就不再具有意义。[/size][/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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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亦是同理。当一个人的欲望被轻易满足时，他会发现，欲望被满足之时，也即这个欲望退场之时。试想一下，当你看了一部无比精彩的电影，你会感觉自己真正地获得了电影本身吗？不会，你只会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刚才电影中美好的体验转瞬即逝了。留给你的往往是震撼与虚无，你迫切想再找点事情填补心中的空白。于是你要么将电影重看一遍，要么找别的乐子。这些现象其实说明，欲望的目的或者意义就是它本身。[/size][/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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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理解了这些虚无缥缈的概念，才能真正理解岛村。很多人讨厌岛村，的确，他没有担当，永远只是一个旁观者，永远摆出一副看透一切的面貌，但又忍不住偷情。作为一个见识了物欲横流，早早窥破了欲望的本质是虚无的人，岛村对雪国的迷恋来源于对叶子与驹子的爱（？）。他总是摆出一副“徒劳”的面具，其实就是害怕他的弱点被戳穿——他只是缺乏欲望了。驹子与他不一样，她的热情既吸引了他，又让他惭愧，为了维持着虚假的虚无，他选择了麻木。但他不可能真正做到麻木，否则他怎会抛妻弃子来找驹子幽会呢？在驹子面前，他是懦弱、胆怯而虚伪的。面对这样的她，岛村既想躲避又想接近，正如面对欲望的我们。虚无是真实而永恒的，欲望本质也是虚无，快乐与痛苦是真实而短暂的，三者并行不悖；如何面对它们，是人类永恒的问题。[/size][/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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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完这篇小说后，我脑海里回想起海子的一句诗：悲伤时握不住一颗泪滴。物哀是《雪国》的气质，它所带来的美学体验是极为独特的。哪怕经过翻译，它所蕴含的情感仍然十分鲜明。[/size][/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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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我认为，道德评判只是作品的一个方面。很多人对《雪国》批评甚多，就在于其中岛村的出轨行为，未免因小失大。譬如《包法利夫人》、《安娜·卡列尼娜》，都是在讲出轨，难道它们就是不道德的作品吗？文学的核心是审美，其附加的思想内涵多要读者自己挖掘；“文以载道”只是一种评判角度而已，如今一些先锋作家甚至有意进行无意义写作，以凸显美感。我绝不赞同岛村的行为，但这并不意味着《雪国》便没有文学价值——文学的价值正在于它能赋予我们从未经历新的体验。[/size][/font]

[[i] 本帖最后由 LiLuShi 于 2024-3-3 00:36(GMT+8) 编辑 [/i]]

其探讨人性、欲望与爱的意义，唯美的文字中带着无尽的悲凉。驹子热情真诚，活在当下，叶子纯净美好，却火中丧生，象征虚幻，而岛村则找不到人生的意义，认为一切皆徒劳，三人各有各的悲哀。